它的心脏在躁动,这是它头一次在“玩耍”里体会到的东西。
对,它的心脏在颤抖。
直面过太多次死亡的它,也必定比谁都要清楚那股不安的气息正在不动声色的穿透自己身体——他很明白这意昧着什么。
那是死亡在向自己打着招呼。
只是不会温柔的挥手罢了。
必须做点什么。
巨兽这么想着,身体上的鳞片里澎湃的某种事物也已经到达忍耐的极限。
它缓缓吐息。接着,萦绕在它身体四周的粉红色雾气于这一瞬间消散。它全身的鳞片微张,一眼过去就像全身布满疙瘩的巨形蜥蜴。
血雾实际上并没有消失,反而是在那一片片张开的鳞片下不断提炼,凝聚。正在化为一根根螺旋状的细针。
巨兽的双眼被更加浓艳的红色覆盖,如果距离够近,还能听到一阵阵卡在喉咙里低吟的声音。那种声音能够渗入听见的人的大脑,从其内部摧毁一个人的心智。
无法名状的低吟。
但那更倾向于是对自己诉说的一切;充斥着痛苦,与饱受折磨后的绝望。
又像是歇斯底里中的那股疯狂。
接着,它会伏下身子,而彻底凝化为实体的血针,则会从它的身体表面炸出。
它们会飞向天空,唤起这片天空应有的风暴,从中落下一滴滴晶茵般透亮,而又充斥着不详韵味的血雨。去尽情破坏,尽情溶解掉它所能接触,能触碰的一切事物——最后剩下比倒在残垣断壁中的尸体们更加悲惨和不堪的东西。
这是本应如此的结果。
“可你会死的哩,”在它脑海里却在回响着另一种声音,稚嫩而又危险,与吐字极其违和的声音,“比野狗更惨,甚至‘砰’的一下灰飞烟灭的哩。”
咔咔——
它身体的某一部分在这个瞬间碎裂。甚至还来不及呢去思考,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已经占据了它的大脑。
在错愕中低下头,它看见自己的尾巴被那些紧紧缠绕在末端的黑色细线撕碎,黑色的汁液连着一股粘稠而不知名的东西朝着四周炸开。
它们有的落在残存的杂草上、碎石堆里、黑色的树干甚至是巨兽自己的身上。
可这一切都不是重点。
逃......
当它在看到那具骷髅手上逐渐凝聚的黑色球状物后,大脑给他传递出最原始,也是最无法去抗拒的命令。
快逃!
求生的本能盖过了比声音更迟一步到来的痛楚,它猛地跃起,巨大的反作用力在进一步碎裂大地,自己则如同炮弹般朝着天空飞去。
它并不清楚那团东西意昧着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感受到“那很危险,自己必须得逃离这里”。
但被迫终止的某一行动也带来了不小的反作用。
巨兽身上的鳞片被巨大的气流扰动,它们其中已经凝聚成实体的血刺被抛弃在空中,化为一滩滩在空中绽放的血花落向大地。鳞片仍在竖立,只有少数被强行合上。这就是自行打断的代价,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中这些鳞片都无法被它控制。
而暴露在外的鳞下组织,就好比像是人类在用无法愈合的伤口去接触空气。
可哪怕这样,巨兽的眼瞳仍是一片血红的海洋。
就在它在犹豫该不该回应那道在脑海回响的讥讽声。
也就是下一个眨眼过后。
无法理解。
眼前的世界都在黑暗里以更加阴郁的色调下沉。那团球状物停下了向空中吸取、提炼某种事物的势头。
接着,那团球状物发出了“声音”,颤抖着空气,发出令人抓狂的尖鸣。此刻,它确实不再“吸取”什么,它在释放。
被浓缩的不祥之物,如同野兽般发泄着自己的愤怒。
如果说之前那东西给人的感觉像是“死亡女神的招手”的话,那么现在它给人难以言喻的感觉更像是在面对“自身已经死亡”的事实。
不对,那比死亡更让人不安。
球状物开始膨胀,在巨兽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向着天空延伸成一条巨大的“条状物”,看上去就像一把经由巨人之手才能使用的巨剑。但它的形状又并不稳定,仿佛光是维持住“条状物”这一概念就已经达到这股力量所能带来的极限。
巨大的“刀刃”若隐若现,越是向上远离骷髅光秃的手掌这种感觉就愈发明显。
也就是越接近在虚无与实体之间徘徊。
巨兽的心脏猛烈地颤抖着,好几次几近停止跳动,尤其是在目睹了球状物向更巨大的条状物变化后更是如此。
太离谱了。
这太离谱了。
巨兽对此的评价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在那把“巨刃”向天空伫立后,在巨兽的眼中,整个世界的颜色都沉沦进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黑暗里。
月光无法透过那种黑暗,就连仍处在半空的巨兽都在这一瞬间,在这种黑暗里产生了与外面的世界剥离的错觉。
但它很快又适应了这种不安,让心脏发毛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太多次直面死亡的经验,才让它产生了些许的抗性。至少不会身处在这巨大的内心风暴里丧失思考的能力。
可这些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在这黑暗里看见的光。
那是一种哪怕深陷黑暗也能存在于“隐约”中的亮光,仅靠肉眼根本无法被看见。
与其相比去说“那是被看到的”,倒不如说是被“感受”到的亮光——只不过,它所代表的。
正与希望相反。
巨兽无法相信这是作为生物大脑所能窥探的事物,它充斥着绝望与疯狂,巨大的中心向外喷吐着比巨兽身处的黑暗更加纯粹的“黑暗”。
这正是它所散发的“光”,无法去以肉眼窥视,或者这正为一种对于生物的幸运。
因为无论其意志有多么坚强,在它面前也只会土崩瓦解最后沦为纯粹,而无序的疯狂。
巨兽从未见过深渊,也不会去思考如何面对深渊。
它能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颤抖,它甚至想以自己这幅被改造成只能发出野兽般咆哮的喉咙去失声惊叫。它这不仅是在恐惧,更是在妄图逃避一个它无法承受的“视界”。
而后。
空气中有尖叫传来。
如同寂静中突然掀起的浪潮,它们声势浩大,从四面八方传来。
但反观思维已经停滞的巨兽耳里,它们的出现就只是“出现”而已。对它现在的状况,就只是去分辨它们的具体便已经算得上一种奢侈。而哪怕是在这种状态下,巨兽也仍能明显的感觉到其中夹糅着更加绝望,异类的声声音——它们有的像是在窃窃私语,有的像是在高声大笑,有的在失声痛哭,有的在失声痛哭;它们有的像是在大吼大叫,有的像是在撕裂肉体,有的又像是在打鼓,传出富有节奏的“咚咚”响声......
它们相互间有的相互关联,有的则混乱无序。但无论哪种,它们对于人体的听觉都只是是一种折磨,充斥狂乱。
也只有极致的疯子才会为此共鸣。
那种声音呼啸着,不断冲击巨兽仅存的理智。而又在当声浪被推上足以撕破耳膜的地步后。
它如同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在寂静。
世界四周的色调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
至少在巨兽的眼里是这样。
而它看不见的,则是那具白骨高举的手臂已经垂向了大地。
什么所谓的巨刃也不见了踪影。
“够了,利鲁坦。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的仪式已经开始了。
“教团现在的状况可不能让你死在这种时候。至少别被我看见——的哩。”
巨兽身上的影子开始变化,扭曲过后便以脱离常规的速度蔓延至它的全身。完全无视天空那一丝让人看不到希望的月光。
“不......输赢已经不重要了......”
卡在喉咙里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
“现在......你们最该提防的家伙出现了......”
巨兽在夜空里飞翔,尽管此行的目的地是单程票。它巨大的身躯因为不断扩散的阴影几乎融入了夜空的一体。
只差一点。离崩溃只差一丝。
但也就是这一步,可以说和“招手的死神”擦肩而过。
可为什么只差那一丝呢?
没有答案。
现在,它所能感受到的,也无异于这夜风带来的。
平静。
又要回到那个地方了。
影子最终吞噬了它的头颅。
在与之而来如同海啸一般的困意席卷之前。
本已恢复的眼白再一次爬满血丝,视线的落点正是那具惨白色的骷髅。
在与黑夜彻底融为一体时,它的话语,随着风,飘向了更冷,更寂静的天空。
“被创造出的东西......”
那谁是 造 物 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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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兽逃离了这里。骷髅已经感受不到它鲜活的跳动了。
可远处还有很多。
“这样啊......”
逃了。也就是结束了吗。
它的骨骼作响,发出的声音犹如真正的活人发出的言语。在这片连虫鸣都没有的地方,它的“声音”能向四周扩散得很远。
但也沙哑,与这具身体活着的时候相比,更加低沉。
如同“走向末路的将士”。
“不......”
不对。
刀已经斩下了。
它四周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巨大的风压从不知名的地方传到这里,而后空气不在静止,它们随着狂风呼啸,任它们肆虐大地,卷起沙尘,形成一片灰色且暴动的雾霾,笼罩在这片本应死寂的地带。
白骨伫立其中,裹在身上的黑雾如同一件长袍在狂乱地拍打它。
可它本身却丝毫未动。
狂风仍在呼啸,沙尘也仍在扩散,变成更浓稠的灰色。它们看似势不可挡——事实如此。被那家伙摧毁的这片地带,留下的只有建筑与金属的残骸以及无法直视的种种。
这股狂风,正在一点一点的将它们抹去。
它们从中能将灰色进一步蕴染的养料吸取,将无用的废料侵蚀,摧毁。
除了那具白骨。
狂风从它身边经过,穿透了黑雾里的骨架,发出刺耳的尖哮,却留不下一丝痕迹。
接着。
咔嚓——
玻璃碎裂了。
严格来说那是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一道巨大了裂隙凭空出现在那具白骨的面前。
裂隙似乎成为了这些狂风呼啸的终点,犹如一双巨大而无形的手,将它撕扯得更大。
黑色的裂隙越来越大,四周灰色的雾霾也越来越浓厚。
直到——
风,停止了呼喊。
裂隙,不对。那足以巨人乃至飞龙一类的幻想生物通过的事物已经无法去以这种通俗的词眼所形容了。
它更像是一扇“门”。以灰黑色的废墟当作门扉,连接着现实与充斥着疯狂、混沌与更加可怖的那边。
在它面前, 时 间 没 有 意 义 。
就在它停止膨胀,停止继续扩张自己的瞬间。
就连空气也凝结了。
巨大的裂隙——那扇“门”,破碎的大门。它舍弃了其中的黑暗,在这份灰暗得令人压抑的夜空里,投影出了那边,只由浓重而令人生理上感到不适的颜色东拼西凑而成的世界。
里面的天空,仅由紫色与暗红色相互杂乱的拼接,那里的建筑物、道路甚至是类似于人形的生物都只由简单的黑色组成,躲在黑色身后的背景,则像是万华镜一样混乱。
就算去认真辨认,充其量也只是能在自己的神智被那份扭曲,又毫无现实逻辑可言的景象污染前,从极其模糊的黑色轮廓中指出并卡在喉咙的一个名词。
克拉夫特。
这片废墟底下,那座已然成为历史的学校名字。
接着,画面开始变化,紫色与暗红色的色块突破了那容纳着自己而狭小的边框,它们与黑色交融。引诱着里面巨大的黑色建筑扭曲,就像墨汁滴入水中的瞬间,毫无规律。
那边不再有什么人形生物,什么接近癫狂的配色,只有那黑色不断扩散,甚至从“门”中流出,如同虚渺的黑色触手,只是不断地延伸,且只有这一个目的。你甚至无法从中感受到更多的恶意。
它确实没有恶意。
那也只是在它融进这片灰色的尘霾之前的故事。
而现在,就连大地也被那些不断蠕动,在渺茫的月光下闪烁着微乎其微的光泽的油状物覆盖时,它所拥有的,早已经不再是“恶意”所能涵盖的东西了。
那种不可名状的东西,被这黑色的大地、已然失去正常色彩的黑色雾霾所接纳,正在不断地膨胀。
不知道是否因此,那身处在纯黑色空间中最不协调的事物突然向前迈出了一脚。
月亮失去了它应有的色彩——它作为在这片黑暗中唯一能指引方向的存在被黑暗本身所否认。
紧接着,大地的蠕动停止。
相对的,在大地上正在爬出一道道滴着某种浓稠液体的身影。
它们无法被肉眼所窥视。因为黑暗吞噬了光,如同被饿狼吞下的血肉,它们否决了“光”。
但从它们身上,有某种畸形,而扭曲的气息,即使不通过眼睛,也能被清晰的感受到。
——它们正是无不可名状的事物那一类。
这片空间,被像是撕裂喉咙才能发出的声音浸染。那远比野兽们的惨号与咆哮要恐怖,更加诡异,更要瘆人。
——在最后的绝望中,它们正如同不断膨胀的黑洞,一旦触碰,便会撕扯,粉碎一切,然后吞噬。
——那时对于不可能的希望永远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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